苏达暗道不好,转头拔腿就跑。
边跑边认错,“阿耶。我错了!”
“你给我站住!”
天边最?后一抹火红的霞云也被追赶着?消失于高墙之后。西市中的行人寥寥无几,大?部分小贩也都零零散散的收拾归家。由东到西的贯穿整个西市的长街还算空荡,也给苏达逃跑增加了便利。
她?大?口喘着?气,喉管里?随着?呼吸一下又一下像钝刀割肉一样疼,心?脏砰砰地随着?大?跨的步调越来越快。
身?后怒吼声不断传来,她?哪里?敢停,谁还没挨过打啊。
她?小时候挨的打可比阿耶公干的次数还要多。只?不过随着?她?长大?,阿耶打她?的次数越发少了。记得上?一次还是在泸水县,苏达8岁。
她?双腿不知疲惫地仿若车辙,呼吸越发沉重,脑中思绪也随着?步调一点一晃。
久远的记忆被打开,好像也是因为书,苏达和卢家的小儿?把卢县令家的好几本书都拆掉叠纸玩了。
她?到现在还记得满地都是写满小楷、被撕成一页一页的纸,杂乱无章的铺在院子青石地板上?,种着?青菜的泥土上?,满是鸡屎的鸡舍里?。那一天的卢县令家好像下了一场浪漫的印着?毛笔字的宣纸雪。
一眼望去,黛瓦下是无边无尽的山水墨色。偶尔一阵风吹过,几张纸微微卷边,几张纸随风飒沓,还有?几张像是长了眼睛有?了准头直奔门口的卢县令奔去,糊了他一脸。
她?被带回家,用戒尺狠狠打了十下手板。
现在想起,还能?隐隐约约感受到掌心?麻到快失了知觉的阵痛和隐隐的灼热感。
苏达脚下越来越沉,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,连抬起都难如登天。她?扶着?灰白的石墙停下来,剧烈的喘息让她?直不起腰,血腥味齁住了嗓子,不住躁动的心?脏仿佛要跳出胸腔。
她?脸贴着?墙喘着?粗气休息,片刻后转头回望,才发现她?已经跑出两?个坊区。
这?个坊区种了不少柳树,都是几十年的老树。偶然间会有?柳枝随风荡到人的头上?,苏达就是被这?些柳枝蒙了眼。没看到正趴在两?人环抱的粗干上?捯气儿?的阿耶。等柳枝漾走?,那双锃亮漆黑的眸子已经近在眼前了。
她?气儿?还没捯匀,心?头也一颤一颤,但该说的话?还是的说,“阿耶……您……真厉害。我觉得……您至少……能?活……一百岁。”
“嘴贫!”想象中的疼痛没落下,她?觑一条缝,一点都不像读书人的粗粝大?掌,朝着?她?左袖轻拍了好几下。细细看去,原来是刚刚贴墙时蹭了一袖子白灰。
耳边充斥着?十六年来依旧宠溺的声音,“明?明?都十六岁了,怎么还像个孩子呢?”
等到回家时,门外牛车已经还了回去,装着?书的箱笼也回到了库房。
朝颜、暮色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,只?等她?和阿耶洗手上?桌。
苏家以前就没有?奴婢,自然也没有?规矩。
家中苏姓的三人已经坐在鼓凳,朝颜,暮色还站在几人身?侧。
几人面面相觑,只?觉得这?气氛说不出的古怪。
先前苏达立了两?条规矩,今日苏父又添了一条:家中若无客人,你们二人随桌吃饭即可。
朝颜本来有?几分不知所措,还是暮色笑着?点头,将朝颜拉入座。
苏达十分好奇,怎么阿耶追到她?后,就突然不气了。她?夹起一块嫩滑的白切鸡添到阿耶碗中,试探着?问,“阿耶,你今日不生气吗?”
苏父直接夹起,一口吞下,“不生气怎么会追你两?条街!”
苏达笑眼弯弯:吃了,说明?真的不气了。
“这?几箱书都是我的东西,你偷偷摸摸卖我的东西,我还不能?生气了?”
苏时清:“古人有?言,不问自取视为贼也。”
苏达当即撂下木箸,恶狠狠地打量苏时清,“苏时清!我们可是一起去卖的书,你和我可是一条绳子上?的蚂蚱。怎么能?见水就反呢。”
朝颜和暮色在一旁默默扒饭。
苏达又想起那条巾帕,心?想着?可得好好算算账。
“夫君,你哪里?来的一千二百文?”
“上?次的戒指,我跟你说过。”
想想那条价值一千二百文的巾帕,心?里?火就噌噌的往上?冒,不管,先告状再说,“阿耶,这?家伙居然随随便便就花了一千二百文买巾帕,还扔一条买一条!”
“又没花的你的钱,你那么激动干什么?”苏父不以为意,钱嘛,就是用来花的。
苏达怒斥:“就是因为你们这?种金钱观,花钱如此大?手大?脚。我们家才会迟迟换不了房子!”
苏父咬一口嘎嘣脆的腌黄瓜,瞥向苏达,“酥酥,这?小院不是住的挺好吗?时清,你说?”
苏时清也没想到苏父会把火球传到他这?,但也只?能?硬着?头皮附和,“夫人,我也觉得着?小院就挺好的。”
苏达看着?这?两?个人演双簧一样一唱一和,令她?更加恼火。“啪”的搁下木箸就回屋了,回屋时还放了狠话?。
“苏时清,你厉害,有?本事你今晚上?别回屋!”
慈爱声音随着?晚风隐隐穿过芭蕉叶,飘进纱窗。“时清,阿耶总不会让你没地方住。”
苏达咬紧牙,闩死了门,未保绝对打不开,还特地摇晃了十几下。
她?拍拍手上?灰,目露凶光。
让你进来,我就是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