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的确不是。”照姬走到了西川喜一身边,那件粉丝的和服被湿润的泥土染上了锈红,她看了一眼地上父亲的尸体,仍然是那番无波无澜的样子,“他死了吗。”
“嗯……当然。”奴良鲤伴打量着她,有些拿捏不准她的态度,但他不会否认事实,“西川先生便是村子里‘妖怪作乱’的罪魁祸首。”
散兵捏着成缕的发丝把它们揉开,觉得这幅场景有些有趣,真正的妖怪在解释着妖怪作乱,像妖怪的人类在认真听着。倒颇有一些位置错乱的感觉。
“啊。”她苦笑了一声,但由于过于平淡,只像是普通的应和了一声而已。紧接着她举起手臂,抚开厚重的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,“你们不必向我解释,作为最初的受害人,我比你们都清楚得多。”
这间地下厅室并不小,但或许是因为维护的人只有西川喜一一个人,所以烛火并不多,除了书桌那边设置的烛台较多一些,其他地方也只是面前够用而已。
因此正站在一盏烛台前,背着光的照姬的手臂轮廓便更显眼了:那露出的小臂上并非是少女应有的平滑,相反干枯的近乎贴着骨头,皱巴巴的皮肤带来的是坎坷的轮廓。
“我现在看起来果然很像是妖怪吧。”她从奴良鲤伴的眼神中确认了对方已经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,重新将袖子放下来,抚平褶皱,又施了一礼道,“虽然这话传出去恐怕要让人耻笑,但……我父亲死了,我很高兴。”
“只是,这样的我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了,拜托您也杀了我吧。”
她恳切的目光看向了奴良鲤伴,尽管一身血色的是远处的少年,但比起来佩刀的青年,动手的人选自然是毫无疑问的。
这倒是出乎奴良鲤伴的意料了,他设想过很多情景,被人围住啊女子呜咽到晕倒什么的,但是这种主动求死,反而令人棘手了起来。
“你这家伙还真是懦弱的可以啊。”散兵在奴良鲤伴想到合适的措辞前轻笑了一声为他解了围——如果算的话。
“如你所说,伤害你的人死了,作为受害者的你反倒要让恩人手染无辜者的鲜血吗?”
“不,我并无此意……”她不甚连贯地说道,“我——”
“也不必这样说。”奴良鲤伴安抚性地冲着照姬笑笑,“我相信你没有这个意思。”
转过头叹了口气,对着来自异国的少年说道:“啊呀……虽然这样说让我有些难堪,但就算是江户,对于这样的情况人们也会觉得恐惧,进而演变成排挤。”
人言可畏,但当发现被欺压的对象也只是弱小的时候,只有人言反倒已经是足够的幸运了。
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得太过直白,但语下的深意不必探究也很清楚了,“总之,就是这样。更何况人类之中对女性总是更严苛一点呢……”
“不过照姬小姐也还是再考虑一下吧。”奴良鲤伴劝道,“虽然不能保证江户就一定没问题,但是托辞重病的话,也并非没有被接受的可能。”
“我……”照姬刚刚开口,就看着那个少年径直朝着自己走来,或许是那一身鲜红太过可怖,她一时张了张唇却没能发出声音。
“所以说。”少年面露不耐地从她父亲的尸体上抓出了什么,紧接着,她看到父亲的躯体似乎一瞬间瘪塌了许多——这绝非错觉,她可以肯定——一股清凉涌上,她本能地摸向手臂,是光滑的!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体会!
“这样就可以了吧。”
泪水一瞬间涌出,模糊了视线,第一次打破了绝望后的淡漠,照姬哽咽着:“十分感谢,我——”
“感谢就不必了,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而已。”散兵扯了扯线,“你也满意了吧。我们可以回去了吗,这一身,恶,真是黏死了。”
奴良鲤伴虽然并不觉得散兵会伤害那位姬君,但刚刚还是不免担忧——这位可怜的小姐恐怕早已濒临崩溃了吧——但他是什么时候能做到这样的?是桌上那本书么?
还有那名阴阳师,这堆书里也许还能有什么蛛丝马迹。不过今天也确实不合适再继续下去了。
“准备衣物的事情就拜托了。”在被带着路过照姬的时候,奴良鲤伴毫无负担的委托主人家。
“啊!”沉浸在免于被当成妖怪的结局中,照姬回过神,“是,当然。嗯……交给小初吧,父亲的所作所为她也清楚……我先让她支开路上的下人,请稍作等待。”
两人身上的血迹几乎明晃晃的在宣告发生了什么,下人并不都是可信的,摆脱了妖怪之嫌再卷入命案传闻还是饶了她吧,在这上面她只会相信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小初。
衣物倒是并不困难,虽然家里没有年龄相仿的男性,一般也不会客人特意准备,但这次到底情况不同,父亲邀请客人小住,家宅又在这种小地方,为了避免客人不便,倒也准备了一些以备万一。
“不必了,只需要准备水和衣服即可。毕竟……这家伙最擅长鬼鬼祟祟行些不轨之事了。”散兵侧过头,似笑非笑的看着奴良鲤伴,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否知道第一天晚上就有人扒在窗口?
被提醒了所作所为的奴良鲤伴只是一脸无辜地附和着说了一句“那就麻烦了”,毫不见半分心虚,如此又得到了一声嗤笑。
在用奴良鲤伴最擅长的方式回到屋子里之后,很快就陷入了一身脏污并不方便污染榻榻米,只是换了个地方站立的情况。好在,很快小初,也就是那夜关心照姬的侍女,很快就奉上了两身浴衣,等待两人更衣后,引着两人朝着一处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