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青店晚上的生意看起来好一些,估摸着是从网上招揽过来的客人,不然谁会经过这个破破烂烂城中村,然后一眼望见这间普普通通的刺青店,以及相信这么年轻的刺青师的技术
刚落完痂的纹身热得有些发痒,林观棋挠了挠,嘴里的糖都成了碎渣子,压在舌尖上有些发疼。
林观棋的目光移向对面唯一一扇玻璃窗户。
吴不语工作的时候眼神很专注。
从外面看去只能看到她的脊背,杏色修身短袖弓起两道弧度,是肩胛骨的模样。
里面的人似乎完成了一部分,抬起头来挺了挺背,接连后腰和臀部的曲线陡然变化
林观棋转开眼看了会儿老头下棋,感觉口袋里的硬纸烟盒硌着了腿,探手拿出来,咬了根在嘴上。
打火机响了一声,底下下棋的老头抬头看了一眼,又很快低下头去。
“棋棋。”
坡上走来一个短发的中年妇女,脸上被汗浸的油光发亮,说话带着当地的方言口音,朝着小卖部打量一眼,“听说你奶奶走了?”
这个女人是爷爷兄弟那边的女儿,至于是具体是哪个兄弟,林观棋是不记着的。她的印象里,自己家里是不走亲戚的,老太太一直都是孤家寡人。
对亲戚的唯一印象,也就是小时候那次想要来低价买地平方的事。
这些远方亲戚也挺有意思的,平时从来也不走动的,等得了什么消息倒是来得快。
林观棋没有这些人的联系方式,也觉得没有必要通知他们奶奶去世的消息,赶着这三伏天的来,指定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,没安一点好心思。
“你这孩子也真是的,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和大姑说呢”
“你第一次操办这些事,难免会疏漏我这可怜的伯母一辈子操劳的命,走也要好走点不知道遭了多大罪哦……”
林秋菊挎着个擦得锃亮的黑皮单肩大包,眉毛眼线纹上去的墨线有些褪色晕染,额头上汗珠滑落在眼角,她掏出纸擦擦汗。
“老人家走得突然,是不是很多事没有办好啊?你和大姑说,我帮你去办,你说你这不会说话的,多麻烦啊,亲戚之间也是要互帮互助的你身边没个人的,做什么都麻烦”
俩大爷埋着头聚精会神地下棋,围着看棋的几个大爷扭头看了过来,似乎对中年女人的话感觉到匪夷所思。
林观棋看了眼来人后,就没再抬起头来,似乎沉浸在了棋盘上你来我往的激烈厮杀。
林观棋不会下棋,也看不来棋,这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。
林秋菊看林观棋不理会她,也不生气,径直走进小卖部里,从冰柜里拿出一根棒冰来。
“这天真是到三伏天了,热得心慌,大姑一路公交车坐过来,人挤人,空调开了和没开似的,差点闷中暑了。”
林观棋比划了个三,朝着林秋菊招招手。
冰棍还没进到嘴里,这人就朝着她要钱了,林秋菊憋了憋嘴,直接掏出了一张五块递过去。
这次来也不是来贪这点小便宜的。
“棋棋啊,这个房子很老了,你自己住很危险的,要不还是住我那里去吧。”
林秋菊一边吃着冰棍,一边善解人意地安排,“你一个女孩子,太危险了。说好的话,我让你姑父明天就过来接你,你看看这破木头,一踹就烂”
林观棋等着林秋菊后面的话。
林秋菊被林观棋盯得有点不太自在,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,“棋棋啊,大姑来呢,就是想让你把这个破房子让出来,大姑可以给你准备八万八的嫁妆,还能给你找个好人家,怎么样?”
旁边几家铺子的人歪在窗口看着热闹,路过的人像是突然对下棋感兴趣似的停在了旁边,就连下棋的老头都扭头看她了。
八万八就想把这房子带走,这算盘打得太响了。
这里的房子虽然是旧了点,但好歹能住人,地段更不用说,也算是好的,过了条马路就是市中心,生活起居都很方便。
现在八万八,租房子住,估摸着都只能过上一年而已。
林秋菊似乎不觉得自己出价低了,依旧劝道:“这片一直没有旧改回迁的消息,你一直守着也没什么用,还不如早点出手”
“再说了,这女人啊,一过年纪就贬值了,你”
林秋菊停顿了一下,揣摩着林观棋的年龄,“应该快三十了吧。看你长得还水灵灵的,喜欢你的男人还是很多的,大姑给你牵线,绝对给你找个好婆家”
“要是你自己去找,找不到好男人的,现在的男人真不好说的,大姑给你掌掌眼。”
林观棋厌烦地把烟蒂踩在脚下,眼皮恹恹地耷着,伸出食指转动了两圈,林秋菊见林观棋搭理她了,感觉有戏,又忙不迭地开口。
“观棋,这是什么意思啊?是可以考虑的意思吗?还是再等两天?唉你就相信你大姑”
坐在一旁的老爷子们都笑起来了,林秋菊一开始不明所以,直到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,“她这是让你滚的意思。”
“妹,回去吧,小哑巴不可能把房子让出来的,你们以前也没少闹,为了这么个破房子至于么?”
“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,就知道什么都不重要了。少造孽多积福才好咯……”
林秋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抓着包的手指,因为过于用力而捏的泛白。
“这是我伯伯留下来的,老太太又是意外死的,没有遗嘱,我怎么就分不到了!我爸和她爷爷是亲兄弟,这血缘够近的了,怎么说也能分上一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