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啊,天气越来越冷了。”裴楚蓝匀给裴青一个孩子,看着裴青瞬间变得手足无措就乐得不行,他腾出一只手来裹紧襁褓,“新生儿不能吹风,何况这俩孩子又是早产,更得好好将养……这可是陈国的未来,咱们俩能不能清清闲闲养老就看我怀里这位小祖宗了……小东西抱着软乎乎的,以后咱们要是实在闲得发慌,也捡一两个孩子来养……罢了罢了,养孩子等于自找麻烦,还耽误我兑现‘生的过程’,下半辈子就踏踏实实咱俩过吧……也不行,还是得有个徒弟……”
裴楚蓝抱着女婴走在前头,自顾自说了许多话,发现裴青一声没吭便转头去看:“小青,再收徒弟算在你名下行不?我这辈子的徒弟没别人了。”
裴青右手紧握着,双臂生硬地抱着另一个婴儿跟在后头,点点头:“只要你肯做师娘。”
裴楚蓝笑:“你小子……好,我答应。”
天色一点点暗沉了下来,然而京城的初雪酝酿了一整夜也还没落下来。
薛照守在萧约床边,握着他的手,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,却缠绕在一起堵得喉咙发紧发干,连一声呼唤也吐不出来。
只能静静地,用近乎虔诚的爱慕和希冀凝视着自己的爱人——
既希望他快一点醒来,让自己心安;又希望他多休息一会,不是国家的储君,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,只是自己的爱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萧约眼睫颤了颤,他缓缓睁开眼,很奇异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。
药王谷医术这么高超吗?
萧约轻松从床上坐起,看着薛照目光空洞地流泪,一边安慰说“没事”,一边伸手去给他揩泪。
然而他的安慰没起到安抚作用,指尖也没能触碰到薛照眼睛。
余光一扫,萧约发现,床榻上的人还在昏迷之中。
萧约急忙又伸手在薛照面前晃了晃,对方毫无反应。萧约试着大喊,同样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为什么会这样?是手术失败,他死了吗?
不,萧约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。薛照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,他能感知到爱人的体温和脉搏。
既然没死,那又怎么会灵魂出窍?
萧约反复试了几次,都无法触碰到薛照,他又尝试躺回自己的身体,同样也没能成功。
萧约很是懊恼,忽然间他听到此起彼伏的两道哭声,就在不远的地方。
孩子!
萧约努力调动魂体,想要循声飘去自己拼了命生下的两个孩子那里,看看他们是不是既像自己,又像薛照。
然而忽地一阵大风刮起,将窗户吹开,萧约轻飘飘的魂魄竟被夜风吹出了窗外。
薛照!
不知会被吹向何处的萧约慌忙大喊,薛照像是听见了呼救似的,起身快速来到窗前。
萧约一喜,紧接着又是失望,他没等到薛照伸手把自己捞回去,反而见他严严实实地关上了窗户。
夜色昏暗,风声如啸,薛照守在萧约床边,唯恐他感染受寒。
萧约被卷得晕头转向,心里抱怨,薛照什么都好,就是没有一双火眼金睛。按话本里说,自家老婆变成什么样不都应该认得出来吗?这种时候还管什么防风保暖,不是应该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吗?
不知飘了多久,风终于停了。
萧约认出自己正悬浮在行宫上空。
天还没亮,皇帝立在檐下,黄芳立在他身后想给主子披上大氅,皇帝抬手阻止:“孩子生下来了?”
萧约心头一紧,经历了那么多事,皇帝最在意的到底还是孩子。
黄芳将大氅搭在臂弯上,垂首道:“是,小郡主和小公子都很健康……老奴瞧了,小郡主眉眼之间颇有陛下的风范……”
皇帝笑得直咳嗽:“小女娃长得像朕这个皱巴巴的老头子还了得?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哄朕开心。”
黄芳道:“老奴着实不敢欺君。”
“你欺君的时候还少?仗着和朕自小作伴的情分罢了。”皇帝道,“话说回来,孩子刚出生时,大抵也都是皱巴巴的……臻儿出生时,朕没在第一时间顾得上她,老黄啊,你说若是朕及时照护,臻儿的病会不会还能治?”
黄芳再次试图把大氅给皇帝披上:“陛下,药王谷已经尽了全力。”
“朕不冷。”皇帝摇头,“可是作为父亲,朕觉得还不够尽心尽力。”
黄芳抹眼泪:“陛下……”
皇帝反过来劝慰:“过去了,都过去了……”
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皇帝高大的身形都在晃抖,黄芳急得说话都带哭腔:“陛下,天真的冷了,您把大氅披上吧!”
“不碍事的老黄,不过是刮点小风,朕还没老到弱不禁风的地步。”皇帝仰头,帝王的眼睛即使老而浑浊,也还像一团熊熊的烈火。
萧约下意识避火,借着风吹躲进了云层之后。
“卯时了吧?快天亮了。不就是生个孩子,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功劳?竟敢至今不来拜见于朕。”皇帝慢慢止住了咳嗽,负手道,“若是拖延久了,可别怪朕没有赏赐给他。”
萧约心想,老头子心可真黑啊,谁家长辈让刚喇开肚子生了孩子的人来跪拜谢恩?谁稀罕他的赏赐啊!
黄芳似乎也觉得自家主子太无理取闹了,小声劝道:“殿下的情形不大好,好像至今没苏醒过来,陛下多宽恕些吧。”
皇帝哼了一声:“有多不好?裴楚蓝又不是没出手。”
黄芳:“到底是耽搁了一会。”
接着便是比风还静的沉默。
皇帝没再说话,黄芳道:“陛下,若有万一……好在大陈是有了后继之人,小郡主龙章凤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