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对面,桌子前面有两拨人,一拨是他厂里的员工,两男一女,呈半弧状站在左边。另一拨只有一个人,戴一顶鸭舌帽、一头卷毛留到下脖颈,坐在右边地上的一个工具箱上,正是方简。
两边剑拔弩张的,严耕云进来的时候,左边这堆里有个男的正在扯嗓子:“你……”
严耕云连忙也把嗓门一抬:“方简。”
下一瞬间,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,包括王醒的爸。
这位长辈实在是有气场,盯过来的眼神如狼似虎,那目光锐利,还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审视和……嫌恶?
严耕云有点分辨不清,因为这个敌意明显超过陌生人之间的抵触了,可他俩又不认识,这是在瞪啥?
严耕云搞不懂,也有点不爽,但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把头一点,招呼道:“王总,下午好。”
王宜民盯着他走了好几步,分明听见了他的招呼,但却并不搭理,只是冷冷地凝视。
这是一种冷落,或者说是下马威。同时也因为他是老板,根本不需要他发话,自然有人替他身先士卒。
果然,左边那个刚刚被严耕云打断的眼镜男立刻上前一步,质问道:“你谁啊?”
严耕云看他一眼,见他40来岁的样子,五官中其他都端正,就是眼睛有点对,穿得也挺讲究,手上又是串又是表的,应该是个什么领导。
不过领导严耕云也不理,故意转头去问方简:“他谁啊?”
方简仰着张颓废苍白的脸看他,毫不掩饰地发出了一声嘲笑:“那谁知道。”
“好吧,”严耕云在方简周围看了一圈,“这什么情况?”
只见地上有点狼藉,除了方简带来并散开的工具,还有两个脸盆,一个盆里装着王昱那条斗鱼,状况非常不好,尾巴几乎烂完了,只剩下鱼鳍那么小的一圈边。另一个盆里装的是老脏水,鱼缸里还有一半。
看起来像是干到一半,被打断了。
方简捡起个长镊子,往工具箱里一丢,“砰”的一响后,他说:“一个叫咱来干活,干到一半,他又说他们没有叫过的烂几巴毛情况。”
严耕云眉心细微地一扬,心下霎时有了点谱。
王醒让他来换水,但是他爸不同意,两个人的意志在这儿较劲,结果就是把办公室的小妹、自己和方简都变成了炮灰。
于是众目睽睽之下,严耕云心里“啧”了一声,忽然感觉王醒有点坑。
期间,那个眼镜男觉得方简嘴巴脏,警告他放干净点。
方简懒洋洋地给他比了个中指,眼镜男看着又要破口大骂,严耕云觉得他实在太跳了,便往前一步,把怀里的箱子边往桌上一搁,突然说:“老哥,你戏真多。”
眼镜男正要骂方简素质低,却忽然被他称兄道弟,一下被带偏了,怒道:“你啥意思?!”
严耕云拿肋排将箱子又往桌上推了推,愈发轻装上阵道:“意思就是,你每一句话都要抢,导致你老板到现在,一句话都没插上。”
那是他老板插不上吗?分明是他不想插!只要他想,打个手势,自己就……
眼镜男正在逻辑自洽,暗自嘲笑他不懂,却不料后面的人群里,忽然此起彼伏地“噗嗤”了好几下。
那几声闷笑就像无形的巴掌,啪啪把眼镜男的脸色打沉了,他目露凶光,正要回头去记账,余光里却见椅子上的人左手一挥。
王宜民打完手势,顺势坐起来一点,并翘了个二郎腿。
搞了半天,这个新进来的小子,才是王醒找的那个。
他长得嘛,好像是有点眼熟,王子骞说他是厂里新来的保安,王宜民把硕大的眼袋一眯,在心里评头论足道:倒是比那个长毛要正经一些,但还不是个小白脸样?反正他看不惯。
带着偏见,王宜民板着脸,指着那个还剩半缸水的鱼缸,对严耕云说:“这个活,你接的是吧?”
这尊金口终于开了,严耕云“嗯”了一声,又听他问:“谁让你接的?”
严耕云说:“王醒啊。”
“你们很熟吗?”王宜民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不悦。
“不熟。”严耕云说的是实话。
然而王宜民不太信,王子骞跟他说,王醒跟这小伙在办公室里聊天,还一起去食堂打饭,还跑到连廊上去吃。
可他王醒是什么人?是他老子弟弟去食堂他都不陪的人,他还能陪个男的去跑连廊?真是闲得他!
王宜民提起他和男的,心头就鬼火冒,语气不由得变重了:“不熟他为什么找你?”
严耕云被他连着问,还要面对着他那些微妙的态度,感觉挺莫名其妙,不过严耕云心里坦荡,他说:“可能是因为我和王昱是朋友。”
这话一出,王宜民眼神明显震荡了一下,连带着那种审犯人的架势都淡去了,他上身往前探道:“你、你认识王昱啊?”
“认识,我俩老鱼友了,”严耕云一指那个鱼缸,浅笑了下,“他这个鱼缸我做的。”
吃完火锅,王醒把梅兹送回了酒店,他在梅兹房间坐了一会,等到时间差不多,把这老朋友送上了机场专线的出租,随后才回公司。
公司里下午有访客,出乎意料,居然是顽世文化,ceo亲自驾到。
然后人也不在会议室,竟然在李霖的办公室里,而这屋挨着王醒的,以至于他还没进自己办公室,就被李霖薅走了。
“醒啊,来,给你介绍一下。”李霖把他拉进去,屋里除了周文祥,还有两个陌生男人。
一个高点,穿一身运动装,戴一副上黑边框的眼镜,模样相当周正,年纪跟他们差不多,看着像是领导,李霖拿手比了下他,说:“这是顽世的ceo,孙舒毅孙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