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后半夜,场子里的人又离开不少,也没那么吵了,dj换上舒缓些的歌曲,贪杯的人醉倒在沙发桌椅间,连说带比划。
施然与阮阮站在二楼的角落,靠着栏杆喝酒,这杯喝完,她们便决定撤了。
阮阮望着底下形形色色的宾客,恍了一会儿神,忽然眉头微拧,狐疑地看两眼施然,又陷入沉思。
“想问什么?”施然没什么表情地摸了摸酒杯。
“我觉得不太对劲。”
“哪里?”
阮阮想了想,从一开始回忆起:“我跟你一起来,别人好像都不怎么惊讶,也没问我是谁,而且……”而且施然完全没想过避嫌,大方到理所当然。
还有刚才的钟意,笑阮阮时看施然的那一眼,就好像,就好像……
身旁有紊乱的气息,阮阮的眼神追过去,施然的眉目却仍旧很冷淡。
她不紧不慢地将酒杯凑近嘴边,略微扬头饮一口,咽下去,才说:“我提醒过你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没记错的话,我跟你说过,资本向来是上下游都想吃,不会只咬一口蛋糕,”施然顿了顿,睫毛交叉,“我也是资方。”
施然入场,自然也不会仅仅是投资一部剧这么简单。
阮阮心底猛然剧跳。
“我还告诉过你,你应该要关注利益相关的商业版图,如果你在签约之前,事先查过辛晨的经纪公司,那么你不仅会发现法定代表人是她的经纪人,还会发现,股东和监事,是我的经纪人。”
阮阮的脑子“轰”地一下,转不动了。
“你没去查,所以我想告诉你第二次,”施然接着说,“之后的合作中,即便你没有办法做深入的背调,至少也可以通过网络平台了解公开的商业信息,例如是否在正常经营,关系网络延申到哪里,有没有官司在身。”
阮阮心慌意乱,再三向自己确认,施然的意思是……
“如你所见,你的合同签得很顺利,晚宴的邀请函也拿得很顺利,我们共同出席,他们也并不惊讶。”
施然点到即止,喝完最后一口酒,转脸直视阮阮,名利场的昂贵灯光在她眼中淌出瑰丽的星河,她安静地笑起来,这次笑意停留了很久。
“叫老板。”她缓慢地眨眼,轻声说。
阮阮用了半杯酒的时间理解这件事,dj的“心脏起搏器”用在了她的胸腔,五脏六腑在震,七情六欲也是。
施然说,她既然决定参与,便不会只咬一口蛋糕。既然知道《神龛》要被打造成可持续的ip,那么她为了利益最大化,必然想把整个蛋糕瓜分掉。
于是在决定投资《神龛》时,她便与辛晨加深合作,合开了经纪公司,辛晨是大老板,施然的团队则是幕后股东之一,也许还有其他方。每一部电影后面都是纵横交错的利益线条,动辄八九位数的投资,不是阮阮这类小虾米能窥全貌的。
可她早该想到,施然和她的团队,不会仅仅因为与阮阮的“互相帮忙”便把钱袋子砸进去,哪怕施然想,她的同事也不会让她这么任性,因此施然对于《神龛》的参与,是在商言商的资本入局。
利用辛晨的审核方面的人脉,抢占双女主题材市场,开自己的戏,捧自己的人。她们还签下了神龛ip的周边及游戏版权,往后可以涉足的产业更多。
不确定她成立经纪公司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签下阮阮,或许没有,但爱动脑筋的小面包上门求助辛晨,施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。
明明在室内,阮阮却觉得仿佛有穿堂而过的风,自施然夺目的耳坠旁绕过,凉到她眼睛里。
她眯了眯眼,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内问施然:“我去找辛晨的时候,你就知道了?”
“公司是辛晨在打理,她以为我跟你谈好了,授意你去找她走流程,”施然胳膊搭在栏杆上,双手轻轻抚摸酒杯,“一开始她有点懵,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揣测我们的关系,不过和你吃完饭之后,她就问我了。”
辛晨找她说,给阮阮的分成是按其他艺人的来,还是稍微高一点。
当时施然有些诧异,却没表现出什么,仔细思量片刻便猜到阮阮是怎么想的了,于是她也按兵不动,只模棱两可地说,让辛晨决定。
而辛晨那边,得到了施然这颗定心丸,便积极推进签约事宜,提前借款给阮阮支付前司的违约金也不是问题。
就这样,水到渠成。
“可你没告诉我,”阮阮咬了咬下唇,“你看着我因为签约忙前忙后,还找你帮我看合同。”
“合同就是你们公司出的。”她软绵绵地望着施然,不说话了。
还真是“羊毛出在羊身上”,却不知道谁才是那只小羊。
而这个纸醉金迷的晚宴,上半夜阮阮还在观察那些被品牌推荐的艺人,殊不知别人或许也在观察被施然推荐的她。
亟待上位的歌手在台上表演,而台下的暗流涌动,是施然给她搭的舞池。
“我是没有告诉你,可是,你没有充分了解就贸然签约,属于你的疏忽。对不对?”
很冷漠的一句话,可加上了最后三个字,适时显示出一点不太像施然的人情味。
任何圈子的上层,几乎都是资本的游戏,阮阮真正踏足后,便知道别人没有义务提醒她前方是不是有水坑,这次的教训幸好出在施然这里,否则可能骨头都不剩。
阮阮很聪明,眼睫毛扇了两下,便知道施然说的是实话,她环顾半圈,低声问:“她们都知道?”
“品牌方知道,其余的不知道也猜到了。”圈里个个都是人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