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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徘徊招展燕归来(第2页)

“孙固。”

“他没那么傻,还等着撬开了这些贼子的嘴问出情报好邀功呢。而且他已自顾不暇,哪还有胆子自寻死路。”

“未必。”荆风却道,“州内民生如今确实被他治理妥当。所谓‘一仓被毁、一仓失窃’,恐也是他自己故布疑云,卖的破绽。第二日查账,数目样样吻合,连丢失的兵器也查出是积年折损,先前清点时不慎遗漏。账目属下当日寄回,可有勘误?”

“高人所为,工整机巧,兰县令都寻不出破绽。”戚晋道,“补账的是谁,可有眉目?”

“顺化县主簿,江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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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从最开始就是紧挨在孙固身畔的那个,朔方上下,更好像处处都是他的丰功伟绩。无地为“流”、无房为“氓”,因燕贼劫掠,城中似这般流氓者近来激增,才致使日前大祸。指出这一关键症结的是江钊,引导诸人参军讨生活的是江钊,一手操办了统计户口、选拔入伍的还是江钊。如今朔方街市改头换面,全该算他的功劳。翻找出犄角旮旯里的兵器损失记档是江钊,对甲字仓历来出入结余对答如流的还是江钊。孙固能逃过一劫,他更堪居功。何况此人便是在内乱当中也出过不少气力。稳定军心、率府上众人档门死守的是他,及时辨出郡丞窃印图谋不轨的是他,派出小吏几处通报警告的还是他。他甚至为宣清长公主作保,助其顺利受了刺史府庇护;更在关键之时挺身而出护了她平安。夏州百姓谢他厚恩,孙固为他邀功,连小之都对他念念不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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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下没有这样无处不在的能人。除非,他自己即是始作俑者。”

“的确。”荆风道,“他与祸乱当日死于非命的细作曾有一面之缘。因此特意找到属下告知,这细作,并非燕贼。是楚人。”

这话实则是江钊悄悄对文雀说来,还道自己拿捏不住。文雀自己也拿捏不准真假对错:

“他本是菩萨心肠,现下又确是在为父老乡亲着想,他该是个圣人。”这居然是她与荆风分别月余,面对面说的第一句话——第一句话,全部关于第三个人,“可如果他确实做了假账……我有时,大约也会识人不清吧。”

她又问荆风:“依你看,他是好人么?可值得相信?”

荆风只道:“他和孙固,是同类人。”

机关算尽,全为了锦绣前程;名利掺杂着民生,到底没忘了自己是官,还是梁人。朝中太师如是,尚书令如是,甚至连荣王与皇帝,也莫不如是。所以戚晋自然批了孙固其后呈请,彻查宁朔县令纵女舞弊一案;又顺水推舟,将这“顺化县主簿”,登时擢为了宁朔县代掌县令。角逐角力暂时告一段落,他歇口气,接着还是要问,问出口的却是:

“曹文雀可说了这一路……”

“有人请功。”荆风淡淡道。

孙固力挽狂澜,立下大功;朔方宁朔二县,多的是等着表功的眼睛。其中尤以卢家父子为。他二人本就与文雀走得近,答了荆风几次问询,更觉亲近。有儿子护住长公主,有老子护住了宁朔的大仓,两头功勋,可不得好好赏上一赏。荆风记得自己大抵是应过,所以更不知最后他二人怎会闹到朱侍郎面前去,说要求亲。

“这节你没提过。”戚晋蹙眉道,“为谁?为何问朱侍郎?”

“文雀是王府奴婢。他们自认你不在,当以朱侍郎做主。”

“你该不会,又下了他的脸面?”

“这只是个笑话,文雀不是谁家奴婢。”荆风道,“虽然、现今仍是奴籍。只是个笑话,没有因此与朱侍郎再起纷争,殿下不必惦记。”

戚晋依旧盯着他看,再开口,连声音都已经冷:

“你应该知道,自己不会撒谎,更瞒不住事。”他定定道,“卢家父子还说了什么,讲。”

荆风要怎么说出木棠劳心劳力却换来的那一巴掌?

他甚至不知卢正前为何忽而暴露,当面揭了自己父亲的短处。正如文雀不解木棠为何对此只字不提、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。她甚至还反倒来问文雀:

“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……可是看了几遍,又觉得不会认错……卢镖头,他怎么又来九原了?我感觉……他总像是跟着我?”

“这会儿,还在街角呢。”文雀探头一看,又摇头坐回来,“不是自己做了亏心事,怎至于坐立不安,如此着急忙慌?胡姑姑从前身体力行,知错便要道歉,道歉不够,还当受罚。他只想求一个谅解,自己既不认错更不想受罚,哪有那么好的事情?”

“你不会给二哥认错了吧?”木棠看着她,颇为忧心,“虽然是误会了他早上喝酒,但你也没因为这个骂他、给过他脸色呀。你去道歉,他会更糊涂,更不自在的吧……你总不会,还让他罚你?”

文雀却把头一抬:

“理当如此!”

胡姑姑从前错听人言,误会一名没品级的小宫女偷盗,不仅在昭和堂内公开致歉,还自罚一年俸禄全数赔给了对方。那一年她连吃饭都格外简陋清淡,文雀跟着吃糠咽菜,自然记忆犹新,所以见到荆风的第一面,开口先就要道歉。对方却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去,揽缰上马,走在遥远的前列。刚换了班的瘦高个亲事勒马因此等了又等,专找她要说句软话:

“荆典军就是木头。您别看他说什么,您得看他做什么。才催了一通,要赶晚上入城去。还不是怕露宿野外委屈了嫂子您。”

文雀却把脸面一黑:“我今天早上才第一次学会的骑马。他还要赶得再快些?”

瘦高个儿一引马头,讪讪地就离远去了。有个大鼻子跟过来,说她骑乘的可是荆典军自己的宝驹,最是乖巧听话。“他连道歉都不听,如今还得我去道谢?”大鼻子面上尴尬,余下还有什么话,被魏奏一声喊搅散了,要到月上梢头,由另一位古灵精怪、耗子般的小亲事说出来。当时文雀瞧着孙刺史、江主簿、卢公子、还有府中庶仆一干人等聚在正堂,却见那亲事要将自己往后院领,顿时大为不解。小亲事点头频频,道:“事出紧急,典军有的要问要查……嫂子您却不用,荆典军,特别关照您先好好歇着。”

“他真就是这样公权私用的?”文雀眉毛一挑,“还是说,你们本不需要我帮忙。要我白跑这一趟,是我曾误解污蔑他的报应?”

小邵到这里终于领会了弟兄们说的:“这位嫂子不好对付”是个什么意思了。由是其后他也多嘴说了那么半句,立刻就又有愣头青去人姑娘房外来回徘徊。夏州刺史府如今十步一岗、五步一哨,加上来回巡逻的动静,本就让人睡不着;入夜又点满了灯笼,屋外那影子来回晃着,更是让人心烦。曹文雀才躺下又出门来,檐下那张稚嫩的脸庞立时溢满惊喜,忙不迭地就说巡边之时荆典军如何救了大家的命、其后数年如何武功胆识以身垂范。后半篇求她高抬贵手、日后莫要河东狮吼的情真意切还没来得及开口,上那冷淡至极的声音便沼泽瘴气一般冒出来,令他差点记不起逃跑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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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上次桑竹庭的事儿,您还没有长个记性?”

她说着,在鬼火幢幢中一步步走下来:

“七月初四、一夜暴雨。其后传出了消息被停职处理的,我打听过,就是您吧?”她说着,浅浅还笑,“我不知道亲事府的规矩是什么样,但如果是内宫守卫,骚扰女眷、夜不归宿,结果无一例外,只有死而已。”

那孩子于是落荒而逃,倒也算替木棠出了口恶气。可这人走了,庭院内空了,她反倒长出口气,缓缓红了面庞。她是来致歉,不是来挑事的,为何但凡开口必定尖酸刻薄、含酸带苦平白讨嫌?她该为这个道更多的歉。今日她总是这样想着,下次再对上哪位执杖亲事的笑脸却还是无端厌烦——或许她厌烦的根本不是大案当前依旧嘻嘻哈哈没个整形的样子,而是他们嘴里一声又一声念不完的“嫂子”。

嫂子?凭什么?俩月未见,她甚至不曾与他搭上话。她甚至不知他当下在忙着什么,自己可能帮上点忙?所幸这恶名声传出去,如今没有执杖亲事敢与她搭话。她往正堂去,有些年轻后生还要纷纷避让,一路如入无人之境,正巧在杜门谢客前进了堂内,旁听得好大一场纷争,而后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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