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他要伸手去扯殷无峥那身绣着飞龙的黑袍时,手腕猛地被一只手牢牢攥住。
殷无峥皱着眉问:“你又在发什么疯?”
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,但殷无峥就是觉得凤栩现在的模样很不对。
他们重逢那晚凤栩便显露过几分端倪,只不过后来二人都是初试云雨,彼此失控也情有可原,今日却大不相同,凤栩分明是不大清醒的样子。
凤栩不答话,只顾着缠殷无峥接吻,他服下药已经半日,正是意识最恍惚迷离之际,强烈而虚假的愉悦感令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,他渴求着某些更强烈的刺激……欲也好,痛也好。
见他不肯说又这样难缠,殷无峥也就不再多问,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,便干脆退了一步坐上椅子,凤栩踉跄着被他带入怀里。
殷无峥比凤栩高出许多,哪怕凤栩坐在他的腿上,也难以俯视,而是与殷无峥对视着,随即便要将自己献祭一般地吻了上去。
又凶又乖的。
他自己送上门,殷无峥更不客气,待一场欢情偃旗息鼓后,汗津津的凤栩将自己缩在榻上,却忽然觉得手被人捏了起来。
凤栩已经清醒了,可他没力气反抗,开口也是气若游丝的哑声:“做什么?”
殷无峥不作声。
他在看凤栩的掌心。
凤栩的手生得也很好看,清瘦修长,骨节分明,可掌心却印着大片的疤,漂亮如白瓷,却遍布裂纹,掌纹也因此而纷乱。
方才凤栩非要与他十指相扣,掌心相贴的刹那,殷无峥便察觉出什么了。
凤栩的身上有很多伤疤,从前是没有的。
从前凤栩自荐枕席时殷无峥便看过他的身子,精致匀称如白玉般的小王爷,说是冰肌玉骨也不为过,可现在这尊白玉上处处是伤,身上各处都有各式各样的旧伤痕迹,刀上、烫伤等等,尤其是他的右手,掌心几乎像是被生生地磨掉了皮肉后的模样。
殷无峥想起那日凤栩拿火烧自己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,无端端地觉得不妙。
这些伤看上去不像是受刑,倒像是……凤栩自己弄上去的,因为他碰不到的地方干干净净,譬如光洁的后脊,那是凤栩自己碰不到的地方。
何况宋承观需要一个傀儡皇帝而已,没必要对凤栩施以酷刑折磨,但相比起来,凤栩对自己下狠手显然更不对劲,殷无峥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,能让一个娇气怕疼的小王爷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。
缄默半晌,殷无峥才问出那个本不该说的问题:“怎么弄的?”
凤栩很累,出汗让药性褪得快了些,可他也是真的虚弱,何况已经一整日没吃过东西,欢情散去后遍身的红潮也飞消失,仅剩纤弱的苍白。
“不记得了。”凤栩气若游丝地应。
殷无峥默然,他知道凤栩这是不想说的意思,也就不再追问,
凤栩阖起眸,唇微动了动,像是在呢喃什么。
殷无峥附耳过去,仔细听了半晌,面色蓦地一滞。
凤栩在小声地念着:“并蒂莲…游船…”
并蒂莲。
殷无峥记得他入朝安的第二年,莲池的并蒂莲早早开满了湖,这小王爷心血来潮非要他陪着去游船。
正是他母亲的忌日,殷无峥哪里有心思去陪小王爷胡闹,他竟也意外地赌了气,将小王爷自己扔在湖心亭里一整夜。
他当然也没回去,否则岂不是要被凤栩的随从发现,那晚他借着荷叶莲花的遮掩,远远地看着小王爷在湖心亭里从气急败坏到安静无声,看了一整夜。
那时殷无峥也没想到会有今日。
殷无峥垂眸,瞧见凤栩正皱着眉,甚至在细微地颤栗,屈膝弯腰恨不得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,从前的靖王清醒时虽然不讨人喜欢,可睡相却乖巧安静,躺得规规矩矩,殷无峥与他同眠时,发现这人有时整夜都不会动,睡得很乖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竭力地蜷缩起来。
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过多在意凤栩的殷无峥还是忍不住去想,这两年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?
两年而已,真的能让一个人连二十年养出的习惯都改掉么?
舍得
凤栩很累,从身至心的疲倦,他不喜欢服药后的失控,因为极致而短暂的欢愉过后便是空落落的虚无,而后便是欲壑难填,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堕入迷乱却虚如镜中花般的醉生梦死中去。
“殷无峥。”凤栩轻轻地唤,阖眸问道:“朕的大启旧臣呢?”
他声音很小,又太轻,可方寸的榻间很静,殷无峥听得很真切。
不知是不是凤栩的声音太过虚弱,让殷无峥觉得他的心气要被耗尽了,就如灯油将尽时那细弱微小的一簇火,明灭不定地亮着。
殷无峥单腿屈起坐在榻上,手中还攥着凤栩那清瘦的腕子,淡声道:“四大营与朝安世家盘根错节,彼此羁绊颇深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宋承观和陈文琅依靠的不是四大营,而是朝安百年来屹立不倒的世家,还需要时间。”
蝼蚁尚且偷生,可凤栩却急于求死,殷无峥真情实感地疑惑,便也问出口:“你就这么着急?”
凤栩无声轻叹。
宋太尉还在朝中时,凤栩这只笼中鸟是没资格接触政事的,可他也知道殷无峥这次打入朝安称帝实在蹊跷,两年前殷无峥离开朝安,不过半年时间便将原本的西梁王与世子都收拾得明白又干净,父子两个连带着王后母家一并送走,可谓干净利落。
之后的一年,殷无峥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打进了朝安,如今连霄字旗都挂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