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玉望着屋外,声音不缓不急,平淡如水:“前任齐国国君算是周礼的中兴者,但也加快了它的灭亡,如果没有下一位挑大旗的人,中原必乱。”
我抬眼瞧他,青嫩嫩的模样,身长玉立,虽然没瞧着正面,但那股子对战场的信念已经掩藏不住。
我道:“子玉你想从军?”
子玉侧转头,微微一笑,澄澈温和:“想想而已,读了点兵书,难免喜欢纸上谈兵,像我这种出身,要么走我师父的老路,要么像别的男子一样,闲时充耕,战时充军,为氏族子弟做马前卒,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。”
我无言以对,其实他说的很对,现下这个时代还属于奴隶社会,若不是有秋荑这座靠山在,像子玉这样的人,必然已经成了哪个贵族的奴隶。奴隶的义务,除了帮公家种田还要帮公家打仗,成了亲的,还要负责帮公家造人,增加属地人口。
不过那些奴隶并没有想象中愤懑不平。
一来这个时候的人还崇拜神灵,相信贵贱自有天定,这也是那个周礼宣传洗脑的内容,周礼制定了一大堆贵族和奴隶的规矩区别,吃穿用住行无所不含,就是要潜移默化告诉这些韭菜,贵贱生来就由天定了,不要觊觎。
二来这个时候战乱较多,诸国纷争,贵族子弟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脓包,能文能武,入则论政,出则统军,都是些人精,所以“贵族”的很有说服力。
我温声道:“其实,不从军也好。倘若日后你有了家室,每次出征,你妻子都会提心吊胆过日子,你在战场生死一线,她在家里不知道情况只能胡乱猜测,倒也折磨。”
子玉笑了笑:“你说的话倒和我师父差不多……不说我了,我继续教你写字。”
子玉又转到我边上,手把手教我写接下来的字,这温馨的感觉,倒有点像老父亲教孩子的味道,我们一直学到日落西山,终于学完了这一卷,也终于等到了秋荑回来。
秋荑一回来就送了我一份大礼。
他径直撞开了书房的门,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,抓起了老子的手,双眼狂乱:“云笙,对不住了……公子玦请求大王……任命你为此次出征的左军将领……师父我人微言轻,帮不了你……上了战场,你可……千万要当心啊!”
宛如五雷轰顶,老子顿时浑身发软瘫坐在座位上,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。
分个手而已,至于这么打击报复么?!
谈恋爱果然费命!
秋荑红着眼道:“你父亲说甚好,得胜归来刚好成亲,此战是你成为真正意义上楚国男儿的第一战,他会派出屈氏一军做为左军,由你指挥。”
我喉咙像被人死死钳住了一般,说不出话来,冷汗湿透了衣衫,子玉关切地问道:“云笙哥,你还好吧?”
我无助地望着秋荑,秋荑垂下眼皮,不敢和我直视,又拍了拍我的手背:“还有二十日出发,你也不要学这些书面上的了,就让子玉天天陪你练剑吧,你……哎……一定要活着回来,我会夜夜为你祈祷。”
秋荑又拍了拍子玉的肩,转身飘了出去。
子玉看着我双目发直,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跑为上策!
夜黑风高,树叶飒飒作响,我卷好包袱,把能摸出来的鬼面币都装进了兜里,然后看附近无人,便脚底抹油,一阵风似的溜了。
楚国用的货币是一种状似贝壳的金属货币,怪沉的,上面刻了几刀,活脱脱刻了个鬼面出来。
我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审美意趣,不过钱财么,不管它再丑,摸着看着总是比别的东西都顺眼。
我离开祭坛往山道上奔去,一个人在黑黢黢的山道上跑,心里面幻化出的魑魅魍魉在脑袋里演了一场活色生香的大戏,但比起鬼怪,我其实更怕财狼虎豹,这时候的生态环境绝佳,这些大虫还处于和人类有的一拼的处境,稍不注意就会成它们打牙祭的零嘴。
那天秋荑跑来送上这份大礼后,就很合时宜的遁了,我把每间屋子都翻了个遍,还专门在茅房外蹲守一天一夜,都没看见那老匹夫现身。
子玉是个顶严厉的老师,他追着我打了四五天,各种组合剑招应接不暇,有很多次都让我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上战场,就会在这里被他削死。
我被子玉弄得浑身上下青青紫紫,无一处不痛,以至于见到子玉那张脸,还没动手,我就自动腰酸背痛起来。
还说什么屈云笙师从大楚第一剑客,全是屁话!
我相当怀疑那个第一剑客也是个牛皮王,和秋荑一样,都是靠吹牛的伎俩上道的。
其实老子一开始也没想着逃跑,觉得上战场虽然恐怖,但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。
楚国如果出动三军的话,中军统帅最高,其次左军,再其次右军,到时候乌压压一片,谁也分不清谁,老子完全可以做做样子,配合中军和右军做行动,浑水摸鱼。
但这一切在薳东杨来“看望”我后发生了变化,薳东杨带来的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,炸得老子晕头转向。
薳东杨对我说:“你知道公子玦为何要拽着你上战场?”
我摇摇头,示意他继续。
薳东杨意味深长的看着我,说道:“他对大王说,新任百濮王剑术卓绝,精通中原和楚国剑法,想必之前游历过中原诸国修炼剑艺,他上次出战就输在轻敌上。而且他认为,就目下而言,楚国的氏族子弟中唯有你能与之匹敌,不过这倒也是实话,就剑法而言,你倒是出奇的伶俐。”
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,到了战场,和那位新任百濮王硬钢的是老子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