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回大地,溶洞里叮叮咚咚的清泉之音尤其清脆。偶尔一两束日光透过石缝落下来,散成了一盏盏五彩斑斓的光栅。秦遇安信步向前,眼前仍有些幽暗,心中却被这点点微光照得格外亮堂,她随口问身边人,“三殿下会如何?”
“还不如太子。”陆坦脱口而出。
李垚是野心太过于蓬勃,李岘则是心窍太多且没开对地方。
他哥找他联手,许他事成之后跟他「分家」,将北疆都护府还给他,并出兵助他拿下西域,自此雄霸大西北。李岘假意答应,将大广苑的情报交给哥哥,可心口不一,在地道出口设下埋伏。
若跑出来的是父皇,他便顺水推舟地救驾,将太子这逆贼拉下马;若跑出来的是他哥,他则大可以乱箭诛杀,谁让幽闭中的太子抗旨不遵跑出来了呢…
可太子也不是等闲之辈,绑了左右两位丞相当傀儡,当即祭出一波反杀。他这个病怏怏的弟弟越活越精神了,早晚是个祸患,与其日后再兴师动众的夺嫡,不如跟亲爹一铲子撮出去得了~
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各路消息明明指向镇远大将军已返回边塞,北疆大都护还尚未进京,陆坦无官无爵无人可用,谁能想到他能想到守陵军。
话说至此,秦遇安驻了足,看着他如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眼睛,有些骇然,“明明是你一铲子把他俩都撮出了局…你莫不是…要助李岭当太!…”
陆坦上前,一把掩住了她的口。
环顾四周,不急和冬葵将东珠揣进了口袋,远远地东张西望装瞎。他松开她,顺势捞起了她的手,攥住她的掌心继续前行,嗓音中尽是千帆过尽后的粗粝与淡然,
“这岂是我想就能成的事?你也算博古通今,我来问你,史书上哪位君主大权在握后不是立他的意中人为正宫?哪个不希望心上人的孩子继承他的江山衣钵?莫说天子,凡夫俗子亦是如此…”
因为你在我心中,所以想和你携手同行并肩而立,想跟你有个孩子,和你一起将他抚养长大,这是自然而然的事。
穿过晶莹剔透的晶石道,踏上苑子里的青草萋萋,他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,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偷眼旁观。走到轻烟弥漫的佛堂前,大和尚在用他们听不懂的梵语喃喃诵经,他双手合十向神明祈愿:愿今生今世,她所得皆所愿;三生三世,她所得仍为所愿。
而他的愿,便是她心之所愿。
终章
大塘元宝七年,佛骨移入京都提灯寺供奉。适逢上朝之日,陛下有旨,佛指舍利此后每三十年迎进皇宫,供皇室贵戚参拜。有大臣提出每三十年一入宫是否睽违太久?
皇帝轻描淡写道,“法事盛大,难免兴师动众劳民伤财,此番就有诸多百姓为礼佛而弃春耕大忙于不顾,过犹不及…”
别说是平民,就连太子殿下为了瞻仰这一千载难逢的佛家盛事都以身犯险越了「狱」。陛下心意已决,无人再敢多问。奏本奏得差不多了,陛下一眼瞥见了吊在队尾无所事事的陆大公子。
这几日外邦使节和外埠地方官陆续抵京,其中不少人与小陆郎君相熟,势必要给陆大闲人一顶官帽子戴上才好出去社交。陆坦一听又是任职事宜,肃清了嗓子道,“陛下圣明!臣自幼醉心百工之术,别无他求…”
打住。陛下一挥手,侍立一旁的福似海揣着两根伤指忙出来宣旨,「陆氏长子陆坦实乃朝廷之砥柱,国家之干城,文武兼备,品行出众,特封其为工部侍郎,以彰其才德~」
从七品通判跳到了正三品工部二把手,可小陆郎君仍不是太满意,但是瞥见亲爹的一记回眸杀过后,便也住了口。
退了朝,小陆侍郎忙着笑纳同僚道贺,场子正热着还没出宫门,小太监便急匆匆地奔了过来,“传陛下口谕,宣陆大人进宫觐见~”
陆大人这不就在宫里呢么?还进什么宫。圣心难测,百官面面相觑,莫非陛下后悔了?这官儿给太大了?还是陆尚书又不开心了?
看样子是恭贺得早了些,再看陆大公子,他倒是气定神闲,施施然跟着侍从走了。
宦官引着小陆郎君去了听雨轩,所以这「进宫」是指后宫。见到陛下这一家子,陆坦规规矩矩地行礼,四皇子先是受了他的礼,之后又连忙躬身施了个礼,口中念念有词的是「见过大师兄…」
陛下面上不阴不晴的,赐了座却没着急找话说。陆大公子信手抄起了案几上四皇子刚练得字,李岭的后背明显绷直了些。才人娘娘在一旁洗着茶盏揶揄,“怎么,怕写得太差被你大师兄罚?”
岭儿绷着小脸儿一言不发,两眼咕噜咕噜转着瞄着大师兄的神色。好歹是个皇子,再怎么也不会体罚,只是写得不好便不让上马,他马术本来就不如秦靖。
真是个孩子,皇帝接过孩子娘递过来的茶盅,“听说你怂恿那几个小儿叫你「姐夫」?”
再回大广苑,陆坦把之前寄养在苑子里的小白小黄小黑一股脑儿全送给了秦靖。那少年郎又惊又喜,一口一个「姐夫」叫得发自肺腑情真意切。陆大公子甘之如饴,听到志得意满处,又送出去不少北疆带回来的奇巧玩意儿。
李岭从善如流,也跟着将大师兄改成了「姐夫」,今日陛下退了朝过来,他第一句话便是,“听说父皇给姐夫升了官?”
小陆郎君面不改色心不跳,“玉安公主冰清玉洁,臣与公主殿下瓜田不纳履~”
“罢了罢了,”陛下放下了茶盏,“这儿又不是前朝,从东胡屠回来你就沿途「造谣」,现在又借孩子之口做文章,大塘公主的清誉还要不要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