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倾,他的脸色由微笑变得凝重。
屋中众人都僵硬地跪坐着,屏息不语,静待着陛下的问话。
但陛下却什么也没问,他只是疲累地摆了摆手: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众人一听此言,立即整齐地叩头行礼,而后缓缓退出。
我见鎏金火盆里的火焰有些低微了,便拿铲翻了几下,又往里添了几块炭,拨压一阵,火势倏地又熊熊燃了起来,发出噼啪几声轻响。
待屋中暧意洋洋后,我又拿了条裘毯盖在陛下身上,才躬身退下。
“媚娘……那冬儿,与你差不多年纪吧?”
似幻似真中,我隐约听见陛下开口问话。
眼前猛地浮现冬儿盖着白布躺在冰凉地上的身影,以及她留给我的那一双僵硬的赤脚……
我只觉得寒风袭身,倏地打了个寒战,脚下一个踉跄,险些被那门槛拌倒。
我哆嗦着回头去看,炉中依然焚着檀香,极淡的香味悠悠飘散,陛下靠着软垫,仍闭着眼,似在假寐,方才的那句话仿佛只是我的幻觉。
庭院里微微地落着些许雪花,雪动微寒,院角的几枝墨竹,却晓得格外翠袖清寒。
台阶、屋檐、廊柱上下都积满了水沫似的雪,数位宫人在忙着扫雪铲冰,四处是敲打冰凌的声响。
一股湿冷的寒气透过厚厚的外袍,从后颈一直灌到脚底。我打了一个又一冷颤,无奈只能抱紧双臂,拉紧了衣领,抵御严寒。
陛下为何忽然提起冬儿?他是在警告我,若再不谨慎言行,终有一日也必要如冬儿那般死于非命么?他既已得到那玉佩,想必那日我与李泰在院中所有的一切,他都已了如指掌。
我愈想愈觉得心惊肉跳、忧怖难安。一拧眉,脑中尽是刀光剑影、血肉横飞的场面,且愈发清晰。我竭力退避,却终究还是卷了进来。进退皆不得,却又不能坐视不理。
我幽幽叹气,小道边的松树突然呼啦呼啦落下几团雪,惊得我的心狂跳不止。
“媚娘……”
听到这声音,我便立即沉了心,亦不施礼,只抬起头来,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:“你有何事?”
太子身着一件枣红色绫罗衫,外披一袭蓝色碎花缎面裘袍,他拦住我的去路,轻声细语:“今日我害你被父皇责罚,我……”
我心念一转,瞬时明白陛下为何要警告我了。
在陛下眼中,我大约就是那媚惑他几个儿子的妖精吧?留之不得,杀之可惜,如此,陛下才给我这最后的机会,让我收敛。
我悠悠地看着太子,嘴角浮现的竟是隐隐的笑意。我自知在这深宫中,我的性命不过是蝼蚁,但,我绝不甘心!即使将来陛下要了结我的性命,我也不愿像冬儿一样死得无声无息!
天纵不佑,也莫相扰,拼尽一腔热血,哪怕只能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!
“太子……”我幽叹一声,有些哀怨,斜着眼睛看他,而后伸指戳了下他的额头,却不答话。
太子却是急了,突然紧抓住我手,语无伦次道:“我,我必要得到你!”
兄弟
“太子殿下说笑了,你早已有了称心。哪里还想得起奴婢?”我轻抿着唇,无动于衷地凝视前方。
“她,她,她毕竟不是你!”太子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,“我要的人是……”
“太子!”我不及细想,立即扑上去掩住他的嘴,堵住了他要说的话,低叫道,“嘘……太子殿下……”
“你怕什么?”太子却不慌张,他轻吻着我的掌心,悠悠笑道。
“殿下,奴婢只是个小小的侍女……不值得你如此……”我被他大胆的举动震住了,于是敛眉垂目,回避他灼烈的眼光。
“不,你值得的……”太子闪亮异常的双瞳紧锁她,丝毫不放过,“我一定不会放弃。”
“太子殿下,陛下已警告过奴婢,你我身份有别,是绝无可能。你不要逼我……”我心念一转,暗暗查看四周,确定无人,便也不将手抽回,任由他握着,转瞬间,我眼中已微含泪意,“那日魏王殿下将玉佩赠于我,我不敢拒绝,却也不敢留下,便将玉佩投入湖中……”我惊骇地闭了眼,身子也微微颤抖,感觉他将轻轻我搂入怀中,我不着痕迹地轻笑,而后哽咽着继续说道,“不想,那玉佩竟落入陛下手中……我,我觉得好怕……宫中早已有闲言闲语,多少人对我又羡又妒,他们都等着抓住我的纰漏,好将我置于死地……”
“别怕,我会保护你,绝不再让你受一点伤害……”太子将我拥入怀中深处,握着我的手,轻吻着我的手背,“你说你招人妒忌,太子何尝不是!图谋此位者,不知有多少!倘若有人要谋我性命,我也绝不会手软!”
我凝视他有些扭曲变形的面容,怒火正在他脸上跌宕纵横,我却没有感染到他的怒气,兀自沉吟。
太子只能是太子,他永远也比不上陛下。
陛下看似轻微淡远,但一旦收了笑容,温和的眸子瞬时便涌上一股杀气,不怒自威,如冬眠之兽撕开皮毛的束缚即将咆哮而出。他的淡,是真正男人的淡雅,有着纵观世事的智慧,强悍的淡雅。霸气、傲慢、不拘,却又隐忍、谦和,又似隐含怒气。淡雅的强悍和怒气,只能远观,不可近触。
这样的对手,可怕。
而太子,暴戾、自大,他的狠只是外露的狠,有着藐视人间的孤愤与偏激,却少了海纳百川的圆融气度,他会狠辣地去算计却无洞悉识人的世故心态。
这样的对手,可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