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会的多了。”时不虞走向那边走过来的农人:“阿伯,这是您家的田吗?今年收成大好呀!”
农人看着有近五十了,背微微有些驼,对他们本还有些警惕,听得她这话脸上顿时就全是笑模样:“是我家的。老天爷开恩,今年是该给雨水的时候给雨,该给光照的时候给足太阳,只要接下来再给几个太阳天,安安心心的把粮食抬回家,今年就能吃上几顿饱饭了。”
“您看看这天,万里无云的,肯定还能晴上好些天。”
时不虞往田埂上一坐,托起一株稻穗看了看,又逐粒捏了捏,那熟练模样把那农人逗笑了:“姑娘还懂种田?”
“您别看我和我哥穿着好衣裳,这是来京城走亲戚才能穿的,回去就得换上粗褐衫干活。”时不虞张口就是一派胡说:“我家田地多,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得下田帮忙。”
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下过田,她还说了些自己从插田到收割的事,手舞足蹈的说得趣味横生,老人听得直笑,并且深有体会,那些事,他才下田那会也有过。
言十安也听得入神,他知道,这就是时姑娘过往中发生过的事。这人矛盾得很,说她不金贵吧,有一个万霞这样身手高强,处事无不周全的人陪在身边,就是大官家中也难有这样有本事的家仆。可要说她金贵吧,她连下田这样的粗活都干过,便是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都不会让姑娘下田。
“不过我哥在外读书,这些事做得少些,这不,看着这一片这么好的稻田就带他来感受一下丰收的喜悦。”
身份又变成‘哥’的言十安朝老人笑了笑:“阿伯安好。”
“好,好。”老人黑瘦的脸上笑出一脸褶子:“你们爹娘有福气,有这么一双好儿女。”
“您这么能干,您的儿女有福气。”时不虞把人哄得眉开眼笑,装模作样的擦着汗,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表露出来:“您就住在这附近吗?不知能不能去讨口水喝?”
“这有什么的,老汉家就在那林子后边,近得很。”老人领着他们往那头走,边道:“虽然立秋了,白日里还是热得很,倒是晚上凉快些了。”
“就是。”
言十安跟在时姑娘身后,边听她和农人扯着闲篇,边张开手掌从稻叶上扫过,有一点点刺痛。这是他以前不曾接触过的,一切都让他觉得新奇,就好像面前关着的一扇门被人推开了,让他看到了门那边的另一番景象。
抬头看向前边那位给他推开门的人,言十安嘴角噙着笑,他做了这辈子最值得的一个交易。
那头言则抬脚要跟。
万霞拦住了:“让其他人去暗中护卫就行了,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。”
言则不甚赞同:“公子的安危轻忽不得。”
“所有人都在地上生活,你家公子却生活在你们打造的空中楼阁中。现在摔下来了只是他自己疼一疼,将来要是摔了,不止是你们要疼,还有许多人会疼。”万霞看着远处行走在一片金黄中的两人:“如今有我家姑娘兜着他平安落地,对大家都好。”
言则能被放到言十安身边多年,被他们母子同时信任,岂是没脑子的人。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选择,让身后六人跟上去,并嘱咐:“除非公子遇险或者他召唤,否则不得露面。”
“言管事果断。”
“是您的话太有道理。”言则看着进了林子快离开视线的两人,忍着心里的不放心没有跟上去:“我们太过担心公子安危,想不到其他,多谢您提醒。”
“是我家姑娘想得多,今天正好找到机会了。”万霞轻笑:“我家姑娘心里的章程从始至终不曾乱过。”
“是我等小看时姑娘了。”
“知道就好,希望以后不会再有。”万霞的态度称得上不客气,她虽不常和其他人接触,但他们对姑娘的质疑,她并非不清楚。姑娘不介意,她介意得很。
言则郑重应下。
第056章十安心思
从林子里走出去,眼前豁然开朗。
树林就好像一道屏障,那边是稻田,这边则是一处如世外桃源的村庄。大人在土地里劳作,孩童聚在一起嬉戏打闹,鸡鸣狗吠之声此起彼伏。
何谓人间,这便是。
时不虞轻声道:“这才是真正的盛世繁华一景。”
前方的阿伯听到了,回头哈哈一笑:“姑娘一看就是读过书的,像我们只会说,今年日子过不下去了,今年还能吃到口饱饭,今年还能剩口余粮,今年又增了个什么税。”
“您这才是最实在,我这都是虚的。”
“就是太实了。”阿伯叹了口气:“饮水税踏路税都出来了,接下来不知道还能出什么税来,这日子也是越来越难咯。今年收成是好,但是家里多半也是留不下的。”
“因为多出来的这个税?”
“是啊!名目都出来了,这税不交也得交,今年交了,明年不也得交?可谁又说得好明年是不是丰年?”老伯摇头叹气:“哪有年年都是丰年这样的美事,老汉就盼着别再增加别的名目咯,如今我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爹那时候,更不能和祖父那时候比,一代比一代难了。”
时不虞一脚把石子踢飞,往前倒四十年都好过,倒五十年,却也未必。
大佑朝建国一百八十年,有过辉煌强盛的时候,但是在差不多一百二十年的时候内忧外患同时爆发,有过近十年的紊乱。要不是启宗皇帝有能力有手腕,手下还有一帮能臣力挽狂澜结束了那个局面,又给大佑带来了近五十年的安宁,大佑朝已经走入一个王朝的末期。
白胡子给她讲得最多的就是那十年的故事,那叫一个精彩纷呈,就好像他是亲历者一般,可是他不认。
时不虞有点走神,白胡子到底什么时候才给她来信?
“就是这了。”老伯扬声喊:“老婆子,来客人了。”
“不是客人,就是来讨口水喝。”时不虞朝屋里走出来的老婆婆笑得像个乖孩子:“阿婆,打扰了。”
老婆婆摆摆手,转身又赶紧进了屋。
“来屋里坐。”老伯热情的招呼两人进屋:“坐这,过堂风最凉快。”
时不虞坐下,一把拽着言十安坐到自己身边,边道:“您这屋子真敞亮。”
“哈哈,前两年才修葺过。”老人显然挺得意这事:“儿子在京里做事,是村里挣得最多的,还把村里的几个娃儿都带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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