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算上强行灌药的时候,这还是齐岚第一次发现陈三的力气竟有如此之大。此人的身形虽比不得自己削瘦,但他体态修长,并不算壮硕。明明是个高个子,平日里却懒手懒脚,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,就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,似乎是干什麽都不使劲。
但陈三明明人还蹲著,只是伸出一只手,就足够拉著齐岚站稳。
「王爷,您小心啊,後面是块大石头,敲破头就糟糕了。」陈三一脸忧心地说道,另一个手里却还拿著那只大乌龟。
齐岚不常与人这样靠近,见陈三还抓著自己的手臂,不禁耳根一热,竟然有些不好意思。他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麽感觉,只是觉得四周的一切寂静无声,昏暗的池水边只有陈三的眼睛里闪烁著光芒。
「放开我的手。」奇怪的是,齐岚并没有抽回手臂,而是这样对陈三说道。
「哎呀,是小人无礼了,王爷莫怪,王爷莫怪啊。」
陈三的表情和语气恰恰是把刚才的气氛打破,齐岚很快就定下心神,也不会再想那些奇怪的事情。
他看著陈三手里的大乌龟,好奇地问道:「你还没说,这乌龟是哪里来的?」
陈三扬唇一笑,顿时没了刚才的神态,他理所当然地回答,「当然是小人在市集上买的,花了好几文钱。」
说罢,陈三笑嘻嘻地递给齐岚来看,脸上一副炫耀的表情。这一次,陈三的动作很慢,把大乌龟放在了齐岚的面前。
「刚才去买的?不是早过了赶集的时候?」
「哟,王爷您竟然知道市集的时候啊。」
这哪里是寻常的称赞,看著陈三如此夸张的语气,齐岚不禁有些窘迫。
「我也是出过门的。」
「我家里没有兄弟姐妹,小时候总得一个人待著,没事的时候就跑到院子里挖泥鳅玩,对了,还养了好几只乌龟。」说到这里,陈三顿了顿,摸著乌龟的壳细细摩搓著。
「乌龟这东西好啊,寿命长,不容易死,随便给点吃的就能养活。」
言语里流露出些许意味,只是,未等齐岚捕捉到什麽,陈三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。
「有院子又不用干活,想必你也是出身自富裕人家。」
听到这话,陈三赶紧摆摆手,痞笑著否认。
「哪能啊,大杂院而已,富不富也得看时候,只是饿不死人罢了。」
说到这里,陈三不再提起自己的事情,把话题转到了鱼水养殖的事上。
齐岚明白,若非他自己松口,自己是问不出什麽的。便转把心思放在了陈三说的话上,那人的表情丰富,说起事来又好像是说书似的,听得齐岚极有兴致。
三日後的射猎,因为乘风外出办事赶不回来,陈三就毛遂自荐陪他同行。
那天上午,陈三难得起了大早,不用人催就到了齐岚房外报到。
两人上了王府的马车,才刚刚坐定下来,陈三便问道:「王爷,今晚咱们是回王府,还是皇上有设宴?」
陈三难得打听这些旁事,齐岚不禁觉得有些奇怪。
「按照往年来看,皇兄会在行宫设宴,怎麽了?」
一听这话,陈三立马来了兴致,他问道:「我听说宫里有一种酒,叫葵花酿露,只有设宴的时候才有得喝,是不是真的?」
齐岚顿时明了,陈三的兴致只是为了美酒而已。眼瞧著这人一脸兴奋的样子,齐岚竟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,淡淡的,暖暖的,让他感到轻松惬意。
「是有这种酒,你要喜欢的话,我可以问皇兄多要一些。」
陈三嗜酒如命,哪能不欢喜,他抓著齐岚的手连声称谢。
「王爷,您真是大好人,那小人就不客气了。」
如此的距离并没有让齐岚感到不悦,他温和一笑,淡淡地说道:「无妨,你救过我的命,这点酒算得了什麽。」
这样的话已不知重复过多少遍,陈三扬唇一笑,忽然来了调侃的兴致。
「那麽,除了酒之外呢?王爷是否会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?」
齐岚顿时变了脸色,表情肃然而又沈静,只是耳根微红,流露出几分羞涩。
「王爷,您别生气,小人是开玩笑的。哎呀,昨天不是去明月楼听戏了吗?太入戏了,戏瘾犯了。」
未等齐岚开口,陈三已摆出了求饶的模样,一脸诚恳地说著,却不知有几分真心。
见他如此模样,齐岚也没法生气,他本就性情温和,并不是容易动怒的人,更何况只是一个玩笑而已。
「是吗,唱得是哪出戏?」
陈三抿著唇,似是在费力回想。齐岚耐心地等著他,目光在他唇上打转。
世人常说,薄唇薄幸,不知陈三是否会例外。
「我想起来了,是牛郎织女。」
见陈三想了大半天,齐岚不禁心中发笑,他在京城住了这麽多年,从没听说过明月楼上有人唱戏。
「是吗?下次带我也去见识见识。」
陈三厚著脸皮应承著,连连说好。
「改天我找老板商量一下,请戏台子到王府去唱,让王爷听个痛快。」
说到这里,两个人都没有继续扯下去。转眼就到了马场,远远就看到几座车辇停在门口。
下了马车,第一次走上来打招呼的是皇甫家的公子华迟,此人从前也是个纨裤子弟,这几年倒收心了,如今已官拜上卿大夫,正是当初齐岚的好友赵燕君的那个位子。
想起赵燕君,齐岚不禁心头一揪,昔日的好友如今被套了一个弃城而逃的罪名,连丞相府都被牵连了。当初齐岚连夜进宫跪在大殿求皇帝,正是因为赵燕君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