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随着一个个骇人听闻的字句说出口,她实在难以自我欺骗,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?但凡有一点良知,也想不到把人当牲口一般养起来吧。
是她想多了,自小被特权滋养长大的人,怎会在意普通百姓的生死,魔族再怎么吃,也吃不到他们头上。
“呵呵。”杨洛锦笑了一声,朝四处看道,“我只跪我的主子。”
“太子殿下对当狗这般有天分,真让人惊讶。”
“皇后娘娘莫要说笑了,我一条狗,算什么太子……您若愿意当我娘,这个称呼,也算得上合适。”
“滚!”钟书玉发现,不管她说什么,杨洛锦都照单全收,他没脸没皮的样子简直令人不齿,所有语言攻击,对他都失去了意义。
钟书玉冷笑,“我是真的蠢,竟以为你有不得已的苦衷,特意来问你一句,现在看来,那些人说的对。”
杨洛锦笑了一下,对此不置可否,他兴致缺缺,没有和她聊家常的兴趣,又或者说,类似的话他听过太多太多,耳朵都起了茧,懒得再听这些没新意的东西:
“您不如好好劝劝陛下,多吃点药,魔气伤身,时间长了,难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损伤,就算为了您的玉体,您也该多费点心。”
钟书玉冷冷道:“我不像你,做不到这么冷血。”
杨洛锦没什么表情:“死都死了,别浪费。”
“滚!”钟书玉把手边的茶杯砸过去,茶水泼了他满身,红色的朝服上洇出一片暗痕。
杨洛锦不生气,他轻轻拂去衣襟上的茶叶,行了一礼:“臣告退。”
临出门时,他忽然回头,又道:“你从未出过皇宫吧,有时间出去走走,现在的盛京,与以前很不一样。另外,别浪费。”
钟书玉气得咬牙切齿。
但他说的对,钟书玉已经很长很长时间,没上过街了。上一次,好像是她当街抢马,一路跑到寒山。
人走了,晏华找来,钟书玉想了想,问:“你的头发能不能变成黑色?”
晏华略一思索:“可以。”
话音刚落,他的长发从发根开始一寸寸变黑,直至整副面孔看起来与人族无异,他捻起微卷的长发,问,“这样可以吗?”
这张脸,很难不引人注目。
钟书玉沉思片刻:“你还是戴个帷帽吧。”
两人回寝宫换了套朴素点的衣服,没带任何宫人,悄无声息地上了街。
盛京一幅萧条之景。
许久未出门,街上的乞丐比以前多了许多,这两三个,那三四个地凑在一起,瞧见生面孔,一双双漆黑的面孔透过脏乱的头发,紧紧盯着他们。
钟书玉感到害怕。
街上几乎没什么人,有也是些男子,看不见女人和小孩。竟有几家铺子开着,门口站了好几个手拿棍棒的壮汉,其中赌坊和青楼最为热闹,大白天也能听见其中的喧嚣声。
钟书玉认得这几间铺子的主人,是她三省神院的一位同窗家的产业,当初将她掳走,关进地下室做合欢散的正是这位。
特殊时期,唯有手段狠辣之人,才能混得风生水起。
晏华不喜欢这儿,这样的场景一千年前他看够了,没什么意思,不如待在寝宫与钟书玉窝在床榻上,可钟书玉喜欢,他只能勉为其难跟着。
再往前走了走,钟书玉听到一阵阵哭声,她循声看去,是一个与她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,男人一边痛哭,一边敲一扇木门,嗓音沙哑,听不出他在说什么。
钟书玉连忙走去,问:“大叔,您这是做什么。”
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句话,男人却如见鬼一样伸手来挡,哭道:“别打我,求您别打我,放了我女儿吧,我做什么都愿意……”
他神志不清,说话也语无伦次,钟书玉注意到,他手腕,小腿上有很多棍伤,深秋的季节衣着单薄,指尖冻得发紫。
这人疯了,在这样的环境里,活不久。
迟疑的功夫,有脚步声传来,木门吱呀一声打开。几个男子抬着一个麻袋出来。疯子眼睛一亮,扑上去抓住那人的腿,大喊:“把我女儿还给我!”
“去你的!”为首的男子一脚踹出,正中疯子心口,疯子人都僵了,慢慢往后退,躺倒在地上。踹人的看都没看,继续抬着东西往外走。
麻袋里装的,似乎是一个人,一个瘦小的,死去多时的人。
有人在旁边看着,他们仍肆无忌惮,恐怕这种事没少做。麻袋没丢远,随便找了个巷子口一丢,几人便回去了。
恶心粘腻的眼神在钟书玉身上稍一停留,一股巨大的恐慌感瞬间席卷而来,几个男人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高挑少年,似乎,是惹不起的货色。
几人立刻跑回去关上门。
晏华想杀人。
他以情绪为食,自然知晓几人对钟书玉什么想法,魔气在指尖聚集,一想到曾答应钟书玉的话,他又硬生生忍了下去。
钟书玉去看疯子,他瘦骨嶙峋,那一脚踹断了他的肋骨,伤了他的内脏,这会儿已经进气少,出气多了。那双灰败的眸子盯着天空,嘴里呢喃道:把我……女儿……还给……
那扇门后,是盛京最大的青楼。
魔吃人,人亦吃人,被魔吃,和被人吃,有本质上的区别吗?
周围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声,钟书玉朝声音来处看去,是几个乞丐,解开了麻袋,将里面遍体鳞伤,死去多时的女子掏出来,一点点往巷子深处拖去。
“站住!”
听见她的声音,几人动作更快,下一刻,一道黑气袭去,几人狠狠摔在墙上,“哎呦”叫唤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