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达利亚翻了翻眼睛,挤出生理性的泪水。映入眼帘是比之前住的地方好上太多的天棚,他歪过头,又看到了摩拉克斯的背影。
摩拉克斯正背对着自己坐着,好像依旧在写折子之类的东西,但姿势有点别扭,好像是拧着身子,也没意识到自己醒来。
达达利亚想动动手,却动弹不得。不过那不是因失血而僵木,而是他的右手被什么握住了。
摩拉克斯正握着达达利亚的右手。
意识到达达利亚好像醒了,神明大人回过头,石制面具依旧没有卸去。他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情,坐在那里就是一尊雕塑,坚硬,冰冷,没有温度。
他的表情被面具挡住了,看起来漠不关心。但是他又紧紧地握着达达利亚的右手。那么紧。就像是松了口气。
同之前的小村落不同,这里的陈设,倒是能看得出些“岩王寝宫”的模样。被折子堆满的案几由却砂木所制,坚硬牢固,却不再只是简简单单的四方架子。平整的桌面似有类似透明水晶的罩子覆盖,桌下则由两张抽屉组成,下沿有水波纹样的浮雕,中央嵌铜色拉环,其上各坠一枚银杏。一张屏风挡在床边,折成几折,遮去阳光,上面分别绘有璃月众风物,鸦青之群山,缃缃之银杏,淼淼碧水,张张白帆…幅幅形意结合,百看不厌。
达达利亚从床上爬起来,捂着头缓了一会。他摸到身后的枕头,里面絮的似乎不是之前的杂草,而是软乎乎,香飘飘的,什么东西,一粒一粒的,也猜不出来。
“哦。这是昔日歌尘送我的药枕。以决明与清心作芯,辅以明前茶芽,豆类,用丝光锦缝制而成。此枕既能按摩头部穴位,又能清心安神,配上我桌前这琉璃百合的熏香,最能降肝火,平燥气。很适合你。”
看出了青年疑惑,摩拉克斯款款道来。但青年依旧听得云里雾里,他只知道这些应该都是好东西,毕竟璃月医术自古闻名,放到现代也是冠绝大陆,珍药难求。
但是这不是重点。
达达利亚举起被摩拉克斯一直握着的右手:“那个,现在可以松开了吧?”
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摩拉克斯淡定地松开:“我一直在探你脉象,从一开始的急,浅,短,浮,直到刚刚,总算平稳安定了些许。看来,你体内的那股力量不仅助你长生,更是帮你对抗魔神的侵蚀。但也不可大意,我能感到奥赛尔的诅咒并未完全散去。今后,你也万不可如此鲁莽。”
“体内的…力量。”达达利亚有点晃神,他似乎想起了什么,是梦里的东西,但并不太明晰:“原来长生,也不全是诅咒啊。还挺神秘的…”
见达达利亚没什么大碍,摩拉克斯转过身,本想继续完成手上的工作,忽地一滞。
“唔…”他揉了揉自己的脖颈,左右晃了晃,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。那声音不像是骨骼摩擦,倒像是石块碰撞,听得达达利亚一阵不解。
“嗯…方才一直扭着身子,此刻,倒是有些不适。”摩拉克斯仰起头,摇头晃脑地:“……是最近运动不足吗?似乎的确伏案太久…”
“原来神明大人也会落枕?”达达利亚忍不住笑出来,他爬起身,双手搭上摩拉克斯的脖颈,“那,我帮你按按?”
“不必。我非凡人,只待片刻便可痊愈。你且休息一阵,毕竟奥赛尔的诅咒还未完全从你体内……唔……”
不管摩拉克斯的絮絮叨叨,达达利亚跪坐起身,有模有样,帮对方摁了起来。
“别唠唠叨叨的了,就当是我刚才的回礼。”达达利亚笑眯眯地,手下的力道可并不友好:“怎么样,力道不错吧?以前我帮手下摁的时候,他们都高兴得颤抖不停,嚎叫不止呢。”
“唔…”摩拉克斯有些迟疑,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,但还是礼貌地点头:“呵呵…是很温柔的手法啊。想必这样的呵护,也对我的身体大有裨益…”
达达利亚沉默了一下。
他立刻加大了力度,一时间手筋暴起:“那这样呢?”
“哈哈,很好很好,比之前强劲了些许。但,你还是躺好休息,别累坏了自己……”
“——哦,你们在这。”
忽地,一位青丝高束,身形高挑的纤长女性出现在屏风旁边,一阵风似的,悄无声息。她手里还拎着一提被黄油纸包住的药物,一双上挑眼透过反光眼镜,居高临下地盯着二人,面无表情。
“呵。”
“本仙见归终那般焦急,还以为帝君身边出了多大的乱子,火急火燎地从洞天炼出三副珍药,如今一看,居然只是落枕。”留云借风真君说着,把那一提药物放到床边置物台上,不轻不重:“这是在干什么?堂堂帝君,不仅跑到床边工作,还叫来位凡人给你按摩解乏。可笑,不曾想从那南蛮之地归来,帝君的兴趣也变得另类了不少。”
还未等摩拉克斯开口解释,那个女人立刻风一般绕到达达利亚面前,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:“竟还是位罗剎人。难道是南方的魔神跨海抓来的贴身奴隶?如此悲惨的命运,你放走他便是,居然又迫他伴你左右?你…”
达达利亚的嘴巴张了又合,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,思绪和话语都跟不上这位女人的想象力。倒是那摩拉克斯轻笑一声,似乎忍不住了,连石制面具都遮挡不住他的表情:
“看来,留云真君又在自己的一方洞天钻研许久,习得不少知识。虽处乱世,真君也当多与他人走动,不时去凡间转转,见四方,品百态。若这万事万物均从纸上习来,到底是有些浅薄和片面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