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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中传出低低的呜咽声,宫人皆被摒退,离去前放下重重珠帘垂幔遮掩。
桑桑疲弱的伏在镜台上,被姜献的大掌掐住下颌,对向擦拭到纤尘不染的铜镜。
她眼尾洇红噙满湿泪,唇瓣新伤迭着旧痕,鬓发不知被谁梳成年轻妇人模样,和她雪嫩洁白的面容截然不符,却更添两分懵懂妩媚。
她无意识的咬着红艳湿漉的唇瓣,撑的吃不下了,才蹙眉抬手搭住镜台的两边扶手,发出可怜委屈的求饶声,“夫君,不成了,真的不成了。”
雪白孝衣整整齐齐穿戴着,鬓发微乱,却也不过落下几缕碎发,恰好遮住她迷离惶乱的泪眼,若透过镜中清晰的倒影细看,就能察觉那看似整洁的白衣竟有波澜。
他哄着她,嘴里说着会慢一点,动作却截然相背,桑桑的眼泪就这么被他蛮横的挤压了出来,想着她若是他的仇人,也不过被杀了剐了,何必要被这么羞辱。
镜中二人衣冠楚楚。
瞧着是多般配的二人,忽略她面庞的红晕,亲昵宛如新婚的郎君正为小妻子画眉。
郎君那双大手稳稳托着妻子的下颌,妻子却歪着头,倒在他怀里搂脖轻颤,像撒娇一般。
“怎么这么娇气,这才多久,妆还没上完,就不成了吗?”姜献低眸吻她的眼皮。
桑桑眼皮滚烫,一股热流涌出,她又是一颤,可怜巴巴凑过来嗅他的鼻尖,“不成了,真的会死的……夫君。”
若是寻常的郎君,瞧见这一幕只怕心都要化了,可姜献只是勾唇笑意浅淡,眼中如淬有寒冰般深彻,“回回都说要死,如今不也好端端活着?穗娘,你放心,你若死了,我绝不独活。”
弄死她,他殉情,是否日后行事时,枕边都要放一盏鸩毒?
她要是真的受不住,他即刻饮酒毒发,死的时候两个人还要连在一块儿,下地狱也要缠着她做鬼鸳鸯,轮回几辈子,都要和她做夫妻。
桑桑不敢看镜中的自己,扭过身抱住他,她难得投怀送抱还是这么委屈的样子,姜献擒了她的纤手放在唇边吻,一边吻一边叹气:“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?你要做李桑桑,那以后就做李桑桑,只是你的家已经没了,被火烧的干干净净,回不去了。你要记住,以后,朕是你的夫君,是你唯一的亲人,除了朕之外,没有人再配令你牵肠挂肚,多看一眼,明白了吗?”
碎瓷
桑桑不知听清没有,小幅度的摇头。
鬓边白花随着她的点头颔首一颤一颤,花瓣溢出雅淡的香气,衬得她乖觉可爱,又柔美的不像话。
他让她尽数吞下,她就乖乖的吞了,痛的小脸发白,也一点反抗也没有。
枕在他手臂上,细细的哆嗦,姜献触碰她的鼻尖,探到一缕轻微的热流,喷薄缠绕在食指指腹上,带着蜜糖的质地和甜腻,令他不禁失笑的想——怎么她连呼吸都是蜜腌过的吗?
仔细听,还能听到她喉咙深处像小猫一样呼哧呼哧的细喘。
好乖。
他摩挲着她的黑发,忍不住低头一下下吻她的嘴角,像尝到甜头,捧起她的脸吻的更深。
真的好乖。
可桑桑太疼了。
稍微一挣扎都觉得要坏掉了。
她不能再祈求他出去,或者慢一点,这比求神拜佛还不切实际,她只能笨拙的像上一世那样,回应他汹涌的吻,两只苍白的小手环住他的颈,努力的去适应,企图让自己舒服一点。
哪怕那种疯狂的频率是会让她崩溃的。
这个吻似无止境,她笨拙的回应也激发了他心底的怜爱之意,他伸手梳她鬓角被汗打湿的黑发,抱紧了她,口鼻中沸腾的热意全部灌入她小小的耳朵,抵着她呼吸滚烫的问:“穗娘,你爱我吗?”
没有回应。
姜献略松开她一点,低头去看,发觉她已昏了过去。
脸颊很烫,很红,身体柔软。
他伸手探了探。
桑桑抱着他。
她发烧了。
……
连日服用烈性的药物,又被折腾一夜,未曾好好休息便经历大悲,终是撑不住了。
随行的太医被匆忙唤来,隔着屏风悬丝诊脉,仅药方就开了十来张,吩咐宫人每三个时辰给桑桑喂一次药。
姜献解开桑桑的衣裳,换上干净舒适的寝衣,桑桑浑身烫的像个小火球,他用净水反复擦拭,把她白皙的肌肤都要搓红了,温度才降下来那么一点点。
触碰她的额头,依然很烫。
姜献的脸色极其不好看。
太医说了此病来势汹汹,但并不致命,可他总是不合时宜的想到她第一次生病的时候。
她以往总是动不动要和他置气,到后来成日成日的昏睡,即便醒着,也无精打采,瞧着窗外出神,一瞧就是一整天。
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出血,皮肤变得非常柔嫩,穿不得任何稍硬的衣裳,就连最柔软的蚕丝都会将她的肌肤磨破,夜里也睡不好,他常常听到她压抑的轻咳,胸闷头痛到在帐中辗转难眠。
她最擅舞,少时哪怕没有专门的舞鞋和舞裙,穿着洗的发白的小袄也能边走边舞,轻盈柔媚,天真烂漫。
生病之后她再也没跳过舞,不是不愿,是她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,双脚落地不过几步便摇晃着倒下,整个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,再也撑不起华丽优美的动作。
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了,搂着他的脖颈昏昏沉沉求他:“姜献,你杀了我吧。”
那两年的光景,于她,于他们都是一场噩梦折磨,她去世以后,他常常梦见她背对着他伏在帐中轻咳喘息的模样,嘴角带血,萎靡艳丽,他伸手想抱她,却扑了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