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场景她设想了无数遍,不知为何,事?到如今,竟然有些演不出来。
于是朝露有些不知所措,最?后?只是跌跌撞撞地转身,逃出了神庙。
她一边跑一边拔着自己鬓发上碍事?的钗环,直至将沉重的花冠恶狠狠地掼到了地面?上。
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觉比晨起与江扶楚决裂时更甚,她徒劳地张着嘴,逼迫自己回忆话本子中关于大婚的内容,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。那种升腾而?起的感觉越来越酸、越来越疼,疼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,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。
再次回神来的时候,她发现自己来到了皇宫的小花园中。
先前江扶楚盛怒之下踩坏的兰花已经?被重新照料过,郁郁葱葱地开了一片,在?空气中散发着熟悉的芳香气。
朝露跪坐在?花丛中,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鲜红一片的喜袍,看了许久,才木然抬起头来。
一直跟着她的萧霁如同与她第?一次相见一般,低头握着手中的天诛长剑,走到了她的面?前。
朝露忽然道:“这就是你娶我的缘由罢,萧霁,你这么恨我。”
这不是她预想中的台词,如今的言语,根本不需经?过思索,便一句一句地自己蹦了出来。
萧霁没有抬头,在?她面?前蹲下,顾左右而?言他:“你怎么进城来的?”
朝露嗤笑一声:“你们拦不住我的,我想了个办法,让他们打起来了。”
萧霁的手指从她侧脸滑过,沾了一丝新鲜的血迹:“你受伤了?我带你回去。”
她在?魔族和皇族侍卫之间?煽风点火,混战里也受了些小伤,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。
朝露后?知后?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颈侧,发现那里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,血已经?渗到了衣领之间?,混在?喜袍的颜色里,艳丽一片,分不清彼此。
“你从求娶我开始,就是为了进皇都的神庙?”
朝露看着他,忽然觉得很累,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再说了,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。
萧霁的手紧了一紧:“别说了。”
“有许多事?,我都不敢去想,譬如……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?不会比我们一同下山时更晚罢?”朝露平静地问?,“得知我就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时,你在?想什么?你想要娶我,是从那时开始盘算的吗?若不是今日我设计进了城,你和母亲预备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
萧霁面?色惨白,嘴唇哆嗦了两下,却是低声下气地道:“我可以解释……”
“你说你喜欢我才要娶我,可你杀我爹爹的时候,在?想什么?”
朝露置若罔闻,摇头甩开他的手,踉踉跄跄地向后?退去:“没什么可解释的,事?已至此,你我婚约便不作数了,少主、尊上!你杀了想杀的人,拿了想要的东西,回清平洲去罢。”
“你要去哪里?”萧霁仿佛被激怒了一般,上前一步,攥住了她的手腕,“谁说婚约不作数,我不同意!”
“不同意,那你就杀了我罢。”
她轻描淡写地说完了,微微一笑:“不动手吗?不动手我就走了,真可惜,你杀我爹爹时可没有留情啊,怎么对?我却犹豫了?我以为人命在?你眼中不过是苍芥,原来我还是更值钱些的。”
萧霁望着她过分平静的神情,忽然斩钉截铁地道:“你要去找他。”
是吗,朝露想。
纵然不愿,她也不得不承认,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,她想到的确实只有江扶楚一个人。
想见他,一句话都不用说,只要在?他怀中,嗅到兰草的气味,她就觉得安心。
他就是这样能让她平静的存在?,是漫山桃林当中一缕微妙的乐声,是出路。
而?萧霁,如同初见时一般,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迷宫。
她实在?不知该怎么应付,她错得太早,发现得又太晚,萧霁回不了头,她也一样。
她并?没有感受到几分被背叛的痛楚,只觉得太麻烦、太累了。
“婚书上签了我们的名字,你已是我的妻,”萧霁攥着她的手松了一松,颤声道,“今日之后?,哪怕你想杀我报复,我引颈就戮,绝无二话,只要你跟我回去!”
朝露抬眼看他,疲倦地问?:“你要我跟你回哪里去?一切都是假的。”
“是啊,一切都是假的!”萧霁晃着她,说着说着便激动地怪笑起来,“你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?是啊,我骗了你,我同你成婚的目的不纯,那你呢,你答允婚约,便没有半分私心吗?”
“我是骗了你,可你何尝心爱过我?你要嫁给我,不也是为了帮你母亲引我入城吗,她的谋划、望山君的谋划,你难道半分不知?”
朝露忽然觉得很好?笑:“是啊,我也不算无辜……”
萧霁情绪失控,不依不饶地继续道:“你以为,今日晨起,你和他那一出抢婚的戏码,我全然不知?你们何必演给我看?我给过你机会了,我给过你机会了!章明郡回程的路上,锁灵台天柱之下,只要你不来招惹我,就算有你母亲,我也不会动你的,可是你呢!”
他笑不出来了,一字一句说得很用力:“你既然那么喜欢他,为什么要与我成婚?都是你的同门师兄,难道我就活该被你利用、被你带入皇城中赴死?你可顾惜我的性?命?”
既然他说出了这番话,朝露便确信,她的任务已经?失败了。
萧霁根本不相信她会喜欢他,就算她答允婚约,他内心也有千种万种的怀疑和猜忌。